德國生活記實 【工作札記】

修成正果之後, 就真能得道成仙了嗎?

之所以會認識尤娜, 是因為她是杜琳的舊識, 但我又所以會認識杜琳, 是因為我們當年

初到慕尼黑同在VHS 學德文, 所以這一切說來都是因緣巧合。

初見尤娜就被她甜美的笑容和高挑的身材所吸引, 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己是兩個女孩 (老大

13歳, 小的10 歳) 的媽。她的先生也是德國人, 不同的是, 他們認識 18年, 結婚15年,

剛結婚的前4年因為老公工作的關係, 世界各地遷徙, 四處為家, 最後回到德國, 落腳在慕

尼黑, 至今是第11年。

就如同我們些嫁來德國的台灣太太 (當然除了蘇西之外), 尤娜練就了一身好廚藝, 中西料

理, 台灣小吃, 要辦桌, 對她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之前蘇西辦公室離尤娜家只有兩條街,

所以中午常有免費家鄉味午餐, 而且是大廚親送到府的。

尤娜專科畢業後, 在杜琳親友開的餐廳做會計, 也因而認識當時外調台灣工作的德國先

生。三年後, 他們在親友的祝福下結婚了, 婚後先生就被調往南美, 然後是東歐, 印尼,

中國, 最後終於如願回到德國定居。

我很欽佩她的堅忍和適應環境的能力, 要這樣帶著年幼的小孩與忙碌的先生, 遠渡重洋

到異國, 才剛適應安頓, 就得準備打包搬家。也因此, 在過去 15年來, 尤娜的生活重心

就是這個和先生辛苦打拼建立的家, 照顧兩個女兒和先生的起居, 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但是她依然毫無怨言的付出。

没想到, 這樣為家庭奉獻一切的家庭主婦生活也是婚姻危機的導火線。

別想歪了, 尤娜的先生並没有外遇, 起爭執的原因, 說明白了就是為了金錢, 尤娜的大哥

積欠一屁債務走人, 耳根軟的父母被拖下水, 現在自身難保, 需要尤娜的資助。

尤娜是出名的孝女, 她雖不恥兄長的行為, 但又無法置年邁的雙親不顧, 但早己與社會脫

節十幾年的尤娜, 在德國這個重學歷又講經歷的殘酷環境, 再加上不景氣, 德國公司不是

裁員, 出走就是倒閉, 尤娜雖然德文流利, 可是就像大多數的外國人 (或者德國人也一

樣), 去那裡找工作賺錢?

德國老公没現金也没存款, 因為房子還在貸款中, 也不願每個月由薪水中撥出一部份資助

台灣的岳父母, 因為他也得付這個家的每一張帳單。 

還好這時杜琳在附近的老人之家, 為尤娜找到一個老人看護的工作。尤娜有照顧生病婆婆

的經驗, 手巧又心細, 這麼繁重需要耐心的工作難不倒她, 但因為她没有受過正式訓練

(Ausbildung), 薪水比同事低, 工時又長 (每天凌晨3點要起床, 工作到下午3點), 加上

她又是稅級第5級, 每個月辛苦工作掙的淨收入只剩不到 800歐元。

這個薪水不夠在台北的父母還債加上房租和生活費。

尤娜於是繼續拼命加班, 除此之外, 她也幫人打掃賺時薪。

這時先生的抱怨開始了, 他先是責怪尤娜每天忙著工作, 不照顧自己的家庭和小孩。然後

又抱怨, 她賺的每一分錢全給了在台北的父母, 對自己在德國的家没有貢獻。

一向溫柔的尤娜也火了 。她說, 如果我們的稅級同在第 4 級, 我的淨收入多一點, 晚上

就不用去幫人打掃, 可以在家陪小孩。

先生也火了, 他怎麼會願意自己的稅級由第3級改成第4級呢!

於是他開始數落尤娜的學歷和短暫的社會工作經驗, 他批評是因為她的學歷不夠, 又没受

過任何職業訓練, 所以找不到薪水好的工作。

尤娜被他一說, 當場落淚。十多年為這個家的付出, 換得這樣的數落, 原來她先生長久以

來是用這樣的眼光在看她, 只是一個 「家庭主婦」。

隔幾天尤娜搬出那個辛苦建立的家, 住在老人院的宿舍。接著通過老人看護訓練的入學

考, 申請了工作局的補助, 開始了一個人忙碌而簡單的生活。

這個「簡單的生活」, 真的不是簡單兩個字而已。當我問她, 有困難一定要開口時, 她笑

笑說, 没問題, 如果她可以控制每天每餐在一歐元以下的話, 生活還過的去。

一歐元過一餐, 天啊! 這裡的物價至少是台灣的 3倍, 又没有路邊攤, 夜市小吃。只有一

歐元要怎麼過活?

但她仍是咬牙撐過來了, 而且通過了老人看護的期末考, 現在就等著她找到一個可以提供

實習的位置 (Ausbildungsplatz), 她就可以拿到正式的看護資格証書。

尤娜只對我開口一次, 而且是不好意思的問我可否幫她寫一封德文求職信應徵實習位置。

我當然是非常願意, 隔天就幫她弄好, 影印所有文件交給她。

結果天不從人願, 雖然尤娜的成績很好, 又有長官為她推薦, 可是問了好幾家老人院, 得

到的回答都是經費不足, 或是己經額滿, 不過明年一定第一個通知她。 

尤娜不想等到明年了。熬了幾年, 就為了這個資格, 結果因為德國學制, 雖然有結業,

但没有實習, 郤没有証書。她看破了, 決定回台灣找工作。「 至少講話溝通没有障礙」

她嘆口氣說, 「辦公室的文書工作從前也有做過, 不像在德國」。

我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兩個小孩, 可是她們已經習慣德國無壓力的生活, 回台灣恐怕在

「升學壓力下陣亡」尤娜難過的說 「外僑學校的學費我也負担不起」。

去年的九月, 一個有著灰色陰霾天空下著細雨的週五, 尤娜手拿著單程機票, 揮別了

這個住了 12年的家, 獨自飛往地球的另一端, 另一個至少是溫暖的家。

<後記>

會寫這篇文章, 不是在闡述異國婚姻的好或不好, 因為每一個婚姻都是男人與女人的結

合, 在德國會發生的事, 在台灣或世界各地都會發生。只是在異國的生活現實面, 有時

也不是我們單純的想說做好家庭主婦就保証從此幸福快樂過一生。修成正果之後呢?

就得道成仙了嗎? 女人為愛犧牲奉獻, 但有時的確得為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本文原寫於 2006年元月。蘇西天空部落。

延伸閱讀: 「異國婚姻-德國奇葩」